第1章 我要当蜀锦传人
“不能关门!”
“爷爷，我学，我学织锦。”
都说有些梦可以一梦千年，程锦不知道她算不算幸运。她竟然在留学前梦回蜀锦起源的时代，走过蜀锦起源之地，见证寸锦寸金的蜀锦如何拯救濒危的国家。
当然，她还见证了蜀锦的衰败，以及蜀锦一次次被毁灭的濒危场景。
梦醒时分，程锦恍然觉得自己的人生，不该如此安于现状。
有句话怎么说来着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。
而她自己向来顺应天意，遵守本心。既然天意让她醒悟，让她走蜀锦这条路，那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。
什么留学，通通见鬼去吧。她要继承自家祖传的蜀锦坊，将蜀锦发扬光大，让蜀锦重回昔日的巅峰，让世人都知道锦城有一种锦，名为蜀锦。
“你说什么?”程传推了推老花镜，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。
“爷爷，我想通了，我要当蜀锦第十七代传人，接爷爷的班。”程锦抱着程传的手臂直晃悠。
她心中一阵酸楚，这些年爷爷操心蜀锦坊的事情，明显苍老了许多。还落下不少病根，身子骨也不好。看来自己顺应天意没错，至少老爷子能开心多活几年。
“好!好!好!”程传连续说了三个好。
他日渐年老，身子骨不中用。坊里的工人挣不到钱，又没有接班人，全都走啦，只能关门。
程传以为程家的祖传家业程氏蜀锦坊，会自此断送在他手里，没想到孙女竟然有开窍的这一天。
早先他收过一个关门弟子，跟他儿子程承一起学织锦，学了十来年。本以为后继有人，却不料被他那不孝儿子给拐去做生意开酒店去了。
他们的酒店生意倒是逐渐做大做强了，特别是近两年发展势头越发好，但蜀锦坊却没了两个传承人。虽然两人时常补贴蜀锦坊，但没有接班人，早晚得倒闭。
这事儿气的程传有十来年没理儿子和徒弟，他们每次来都被拒之门外，只让他们的媳妇孩子进来。
也就这两年，他考虑将蜀锦坊给关掉，才陆续有了来往。
他不知道孙女是一时兴起，还是真心实意想当这个传承人，但总有这么一丝希望在不是。
学习织锦需要有毅力、有恒心，还需要对蜀锦抱有深厚的情感才能坚持下去。不仅如此，还要挑战收入低，工作量大带来的压力。
程传十分忧心程锦无法坚持，所以十分纠结、再三确定道：“你当真想好了，这是条没有退路的路，当初你爸都没能坚持下来。”
“爷爷您放一百个心，我绝对不会步我爸的后尘。”程锦眼神坚定的跟爷爷保证道。
她还表示自己热爱蜀锦，有亲爹这个提款机在不缺钱。而且她还是才经历高考、能吃苦耐劳的三好学生，保证没问题。
经过再三确认之后，程传才松了口气，喜滋滋的将红绸揭开。
红绸下是三台陪伴他七十年的家传小花楼木织机，这是有史可查的二代织机。
而面前这架织机上，还保留着织到一半的蜀锦，就连织锦时需要的丝线，也原封不动保留在上面。看得出来老爷子虽然要关门，但并没有完全放下，还等着有机会重新再来。
程锦宝贝似的围着织机转了一圈又一圈，将织机的轮廓、部件跟梦境中的一一对应起来。
看她这么迫不及待，程传趁机开始科普道：“《天工开物》中描述花楼织机的构造：“凡花机，通身长一丈六尺，隆起花楼，中托衢盘，下垂衢脚，水磨竹棍为之，计一千八百根。对花楼下，堀坑二尺许，以藏衢脚。地气湿着，架棚二尺代之。””
程传比划道：“你看我这架小花楼木织机，周身长足有6米，高5米，宽1.5米，纤线11000多根。脚下这个是控制综框起伏的脚踏顺脚杆，足足有16片。
织机这上下两层，上层是花楼，中间部分竖起的架子这里是立柱，这里是横柱，它们之间采用榫卯结构镶嵌，没有使用一颗钉子。”
每次提到这项技术，程传都会感到非常自豪。花楼织机，不管放在古代还是现在，都是一个了不起的发明。
“还有这儿～”程传踢了踢下层的顺脚杆道，“下层这里是顺脚杆，那边是扣腿、撞杆、经轴。而这里，就整个织机的机架，最边上那个十字架又叫银花，加这个是为了使经线更有张力。”
“还有这织锦的线啊，分为经线和纬线。我们在织锦的时候，得两人同时配合，才能完成操作。坐在下层这里织纬的织工，叫织手或是投梭工。织手要完成投梭、打纬的动作，同时还要协调地踩脚踏杆，形成素综片的开口。
而坐在花楼上的工人，叫拽花工或是挽花工。挽花工坐在花楼上按照花本提前编制的组织规律，依次拉动牵线，提升线综及相应起花的经线运动。
挽花工提一经线，织手就投一梭、打一次纬。一经一纬如此循环往复，才能织出蜀锦。两人的默契，也只能依靠长久的练习才能达成。”
程传越讲越激动，最后直接爬上花楼给程锦演示怎么挽花提线。
“哎呀，爷爷您慢点儿。”程锦回过神来，担忧的看着坐在花楼上手舞足蹈演示的老爷子。
虽然她也很激动，但还是爷爷的安全最重要。
“不碍事，你好好看着。”程传摆摆手开始演示起来，演示完挽花工的部分，又下来演示投梭工的部分。
眼下没有搭档，没法真正演示织锦，他只能上下分别来演示。但即便是演示，程传也要做到最好。
蜀锦寸锦寸金的价值，主要就是体现在制作工艺上。不仅是织机组织构造、织锦技术繁琐，织锦前的准备工作更是繁琐、细致。
蜀锦主要工艺有四部分：丝织的准备工艺、丝织织造工艺、绞丝练染工艺及文制工艺。
织锦前要经历设计小样、点意匠、挑花结本、装机等程序，才能来到织造环节。
第2章 精湛的织锦技艺
蜀锦的种类繁多，传统品种可以分为雨丝锦、方方锦、月华锦、铺地锦、散花锦、涴花锦、民族锦、彩晕锦等，每一类蜀锦都有各自的特点和用途。
程传边说着各类要点，边看程锦的反应。见她没有排斥，反倒是满脸兴奋，他才松了口气。
一次性说这么多，也是打算给程锦先讲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和织锦的难度，省的半途而废。
半途而废还不如不学，他这一生的心血只留给真正想传承之人。
程锦深吸口气，她好似又回到了梦中。曾经梦中看到的，渐渐跟爷爷讲到重叠在一起。
而且，她好像吸收的挺快，这、就是天意?
“爷爷，您再给我讲讲呗。”她笑道，“我想多学学。”
“好!”程传眼眶微润，继续举手投足开启他的演讲。
他甚至想一次性将自己毕生所学，全都灌进孙女脑子里，让她立马继承蜀锦坊。
程传轻轻抚摸着织机上的丝线道：“蜀锦以染色桑蚕丝为经线，以染色桑蚕丝或是光木浆丝、棉浆丝为纬线。别看这上面的线精贵华美，要染好丝线也得耗费多道工序才行。
绞装生丝是由若干根茧丝组成的，每根茧丝又由上百根微细纤维构成，这些维细纤维借助丝胶凝合，在生丝的表层上包裹了一层丝胶，手感粗糙而发硬，会影响光泽和染色。
而且丝胶中还含有蜡质、灰粉及各种色素，所以必须先经精炼，脱去丝胶才能染色。”
程锦颔首，她以前来坊里的时候，也看到许多织工在处理丝线。
丝线要经过桑蚕丝选检、浸泡脱胶、烘晾、络丝、捻丝、并丝、复捻、成绞，最后才能根据植物颜色的需要精炼、染色。
蜀锦坊的织工，每天都会轮流去处理生丝，且会将处理后染成的丝线进行洗濯挂晒。
程传将织机上的丝线拿在手上接着道：“染色，也需要极高的技艺。传统蜀锦主要用植物草木色素为主，将花叶、茎实、根皮等部分溶于水，形成天然的染料。这样由天然染料所染出来的蜀锦才会颜色鲜艳悦目，且色牢度高，久不褪色。
蜀锦还有一个名叫蜀红锦，得名于曾经风靡一时，由蜀地出产的优质红花染成的蜀锦。”
听着老爷子的讲述，ᴶˢᴳ程锦仿佛置身于蜀锦盛世中，还看到一排染色的织工们，在锦江边洗濯丝线的场景。
想到四大名锦之首，蜀锦曾经的辉煌，再对比眼前不得不面临关门的蜀锦坊，程锦心中很不是滋味。
不仅程氏蜀锦坊面临倒闭的问题，锦城其他蜀锦坊也面临，甚至其他的都早已倒闭，只有程氏蜀锦坊算坚持的久的。
程锦忽然想到什么，声音微颤道：“爷爷，咱们还在用古法染线?”
现在都有专业的染色染料，甚至是已经处理好、染好的丝线，省时省力。如果都用古法来染色的话……
果不其然，老爷子理所当然道：“当然，蜀锦得讲究质量，咱们得传承古法。”
程锦神色复杂，她想蜀锦坊经营不下去，或许也有这方面的原因。
但该如何拯救蜀锦坊，她暂时还没有太多的计划，只能先学好织锦再说。
可惜菜鸟的她，现在还不能直接上手用织机，只能先从品种工艺设计书开始，也就是先设计图案的小样。
美术生出身的程锦，简单的设计图案可以信手拈来。
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，也出现了不少五花八门、各种潮流的图案样式。
但此刻的她并不想用那些图案，她选择用汉、魏流行的茱萸纹，“遍插茱萸少一人”的茱萸。
茱萸纹寓意辟除不祥，祝颂长寿。
程锦希望爷爷能福寿久安，见证她将程氏蜀锦坊壮大。成果嘛，必须得得到专业人士认可不是。
专门的画纸和画笔，蜀锦坊就有现成的，程锦小时候没少来祸祸它们。可这次就不一样了，这次是正儿八经的挑选来画小样图。
站在一堆画笔、颜料跟前，程锦竟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。
整个茱萸纹蜀锦，以汉莎深黄色打底，深青色枝叶与大红、朱红色花瓣呈螺旋状盘旋，再用大红色在螺旋中央勾画上几笔，便组成了一组完整的茱萸纹图案。
程锦将所需要的颜料调好，依次排列开。先将整张画纸铺展开来，均匀渲染成深黄色，接着再用勾线笔蘸上深青色颜料，开始勾画螺旋状枝叶。
枝叶勾画好之后，便是勾画大红、朱红色的花瓣，将它们均匀点缀在花枝上。
最后，用大红色的颜料，在几条枝叶环绕成的螺旋中央勾画几笔。勾画完成后，第一个茱萸纹图案的轮廓便完成了。
整体的轮廓完成后，就是加深颜色，这样才算一副完整的图案。
在程锦看来，蜀锦极其精细，从小样图开始就得精细、清晰。
所以，不管是勾轮廓，还是加深颜色，程锦都抛弃画笔，全都用勾线笔来一笔一划勾描。
不远处的程传抬眼看到孙女这般努力认真，比当初他那不孝子和不孝徒都认真几倍，他十分欣慰又感慨。等看到程锦放下笔后，他才起身走近去看。
按常理来说，一开始是不该教这么快的。他之所以能让程锦直接画小样图，也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学美术的，底子打的好。否则光是学画小样图，也得耗费不少的时间。
“茱萸图?”程传诧异又惊喜道，“你怎么会画茱萸图，怎么想用这图案?”
他以为现在年轻人只喜欢新鲜的东西，对这些古老又古板的图案避之不及。
“所以说我有天赋，不是吗爷爷?”程锦扬起脸笑道。
她当然不会说是在梦里看到的，这话出来可不得吓着老人家。
在她看来，传统的不一定就不好。恰恰相反，许多传统纹样都堪称经典，比现在许多快餐式样式好太多。
程传忍不住朝她竖了个大拇指：“不愧是我孙女。”
只希望能坚持下去，如果坚持不下去，再有天赋都是枉然。
图案确定之后，就是点意匠，也就是画意匠图。接着，再选择对应颜色的丝线编织花本。之后将花本过到花楼织机上要提花的纤绳中，这个过程也称为过花或上花、接花本。
而纤绳的多少，则由纹织物的经线数决定。
第3章 天赋
再之后，由装造工人下料、挽把、挂吊、连接，上到花楼织机上。
再将整理好的经线，按纹织工艺要求挂下坠、穿综，过筘也就是纹织装造。
以上工作完成后，才能进行织造。
“小样图你先捡好，回去之后再想想还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。”程传欣慰道，“走，先去看丝线，颜色不够的话，还得先染色。”
程氏蜀锦坊始终坚持如一，从选材染色到织锦销售，通通都在坊里让自己的织工来完成，以保证质量，这也是老爷子的坚持。
程锦嘴角微抽，一时之间竟有些忐忑。她张嘴默念有线、有线、有线。
“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?”程传回头疑惑道，“有不懂的地方就得问，织锦不比其他，最忌讳不懂装懂，还不问，明白吗?”
其他的不懂装懂或许还能糊弄，但织锦不一样，错了就是错了，挽救更是要废几倍的功夫，甚至无法挽救得从头再来。
“没，爷爷没什么。”程锦讪讪道，“我就是在念叨待会儿需要哪几种颜色的丝线，到时候好找。”
好在她的意念够强，需要的几种颜色，坊里都有现成的丝线，不用再自己去染色。
程锦深深的松了口气，瞬间将采买成品丝线的任务拔高，放在的靠前的紧急任务里。
只是这个任务可不是那么简单能完成的，要想说服爷爷采纳，还得拿出强有力的对比出来。
罢了，慢慢儿来吧。
蜀锦织造的技艺复杂，耗时耗力，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学会、学完的。改革嘛，更是得温水煮青蛙。
选完线之后，程传又交代了一些事，之后便让程锦先回家将小样图再进行细化，明后天再来学其他的。
“爷爷，我回去万一有不懂的地方怎么办。”程锦拉着程传不走。
这些年，老爷子都独自住在蜀锦坊这边，她爸妈其实都挺想让老爷子搬回家住的。
虽然这里的房子被她爸找人来修缮过，但是，总没有自家住着舒服不是。
趁老爷子还在思考，程锦眨眨眼道：“要不爷爷跟我回家住，您要看不惯我爸，就让我爸出去住。”
她也不能怪自家亲爹，毕竟蜀锦坊的确不挣钱。但他爸又不想让家人过苦日子，这才逼不得已，选择做生意。
以前她也不理解爷爷的坚持，但经过一梦千年后，她算彻底理解了。像爷爷这种坚守初心的匠人，才是最难能可贵的。
“这……”程传满脸抗拒又为难，他实在不想看到那个逆子，但回去的确方便教孙女。
“哎呀，走嘛爷爷，文洮都来接咱们来了。”程锦连哄带拽，将程传塞进文洮的车里。
文洮是程传不孝徒文峥的儿子，今年二十岁，考古专业大二学生。
他跟程锦一样，很讨老爷子欢心。
程家和文家离得近，就连买地皮都买在一起，宅子也修在两隔壁，两家人是熟的不能再熟。
文洮笑眯眯回头，朝一脸不情愿的老爷子嘱咐道：“程爷爷坐稳咯，我要出发啦。”
这次能将老爷子带回家，两家爸妈肯定很开心。就是自家爸和程叔叔，怕是要紧起皮过日子咯。
文洮对考古感兴趣，特别是对古蜀文化更感兴趣，连带着对蜀锦的历史及织造感兴趣。所以，他经常跑来蜀锦坊帮老爷子干活，顺便聊天了解历史。
老爷子喜欢他，但有他爸的前车之鉴，不敢再收徒。
蜀锦坊离程锦家只有十多分钟的车程，绕过烟火中闹市，穿过耸立的高楼，经过宽阔的乡间大马路，绕过山脚的别墅区，再沿着蜿蜒的柏油马路往上两公里，便是程家和文家。
两家的地买的宽，宅子修的也比别墅区早好几年。
文家修的是三层大别墅，而程家修的则是跟老宅一样的老式四合院。
四合院是程父根据程家以前的祖传老宅样式来修的，以前那座宅子，因为要维持蜀锦坊的运作，所以被老爷子给卖了。
卖房子的钱全都贴进了蜀锦坊里，大多数都是给织工发工资、还有发补贴。
卖祖宅是老爷子的心病，所以程父有钱后第一时间就是买地皮，修一栋跟以前一样的老宅。
可惜老爷子一次都没住过，只被程父硬拉着来看过一次。
下车后，程传盯着铁栅栏门外的石头半响没动静。
程锦也不催他，只抿抿唇偏过头去。
她想，爷爷肯定想哭。所以，她回避好了。
文洮见状也没说什么，只默默地开车回家。他得先回家找妈，待会儿再跟他妈一起过来。
眼瞧着老爷子盯着石头的脸色逐渐凝重又严肃，程锦反应过来连忙道：“爷爷，这是我爸前些年去老宅买回来的，还是我给翻新的呢，怎么样，不错吧。”
说来，她家祖传的东西还真不是一般多，这块刻着程家大院的石头，同样也是祖传的。
她爸知道老爷子的念想，但因为卖了老宅心中有愧，老爷子ᴶˢᴳ始终将这些埋藏在心里。
石头买回来时，上面的字早已模糊不清，还是她拿上红漆给刷新的。不为什么，只是借她爸十个胆，他也不敢自己来翻新。
果不其然，听到是她翻新的，老爷子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过来。
他抬手轻抚石头，用手指一笔一划勾勒上头的四个大字“程家大院”，眼眶逐渐湿润。
“爸，您回来啦。”早先一步来的方然，两手交握放在腹前，忐忑又小心翼翼道，“咱们先回家?”
听到声音，程传立马收回手，认真道：“我就来看看。”
儿媳是历史老师，出生书香世家，知书达礼，他向来不会给儿媳摆脸色。
不孝子也是走了狗屎运，能娶到贤妻，还教出他的乖孙女。
“哎呀爷爷，以后咱都在家住，想什么时候看什么时候看。”收到方然的眼神示意，程锦连忙挽着半推半就的老爷子往院儿里走，“爷爷，我妈最近的厨艺又长了，您待会儿可得尝尝。”
程家前后院都有一亩左右的花园，种满了花花草草、青菜萝卜等。
平日里，程家只会请两个钟点工打扫四合院里的卫生。而外面这些花花草草，全都是由程锦一家三口自己打理。
第4章 老爷子回家
程承虽然开酒店赚了些钱，但却不是那种特别有钱、能请一堆保姆的人家。
能自己做的事儿，他们还是会自己做。
穿过一条被绣球花包围、二十米长的羊肠小径，便到了程家单进四合院的大门前。
青砖青瓦，两扇朝南的木大门，一对铜制门环，两墩门墩石，屋顶正脊两端翘起35°角的蝎子尾等等。
这些铺面而来的古朴气息，无一不是在彰显祖传二字。
然而，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。
最要紧的祖传，是这些所有的物件上，都刻有蜀锦纹样。
咳，才怪，刻字刻纹很费钱的。
程锦她爸倒是想都像以前那样全都刻，奈何实力不允许。
所以，暂时只刻了门头和蝎子尾。至于其他的，得边挣钱边刻。
“嘿、嘿嘿，我爸还得再努力挣钱才行啊。”程锦见老爷子呆愣住，连忙出声缓和气氛。
两扇木大门早已大打开，迎接老爷子回家。就是老爷子进门时，差点被门槛给绊倒。好在程锦挽着他，及时将人给扶住了。
进门处立着的，是中间长两头短的一字影壁。影壁中间刻着一个大大的“福”字，而周边，则是刻着满满当当的蜀锦纹。
这回倒是没糊弄，完完全全还原了祖传影壁的样子，就是有点新。
老爷子又开始驻足了，上次来还是好些年前，那时是被不孝子硬拉过来认路的。
那时候的他正在气头上，的确没去关注这些。
完全复刻原先的老宅，老爷子是不指望了，就连他的做不到。
但今天，他的的确确看到不孝子在尽力去复刻、还原老宅。
即便有些地方美中不足，还不完美，但也无伤大雅，以后慢慢完善就好。
程传抬手，想轻抚影壁上的蜀锦纹。随即反应过来儿媳孙女还在旁边，便硬生生收回手背到身后。
程锦悄悄回头跟方然对视一眼，接着，她便假装若无其事，领着老爷子往屋里去。
四合院的主院有三层，一楼是客厅、厨房，外加两间客房。
二楼右手边是程承和方然两口子的超大房间，房间里面还有个小书房;左手边楼梯口是一间大书房，再往里走是老爷子的房间，房间里放着简单的书桌椅。
程锦的房间在三楼，一间大卧室，一间画室，还有一间书房。书房里用隔音推拉门隔了间琴房，里面摆着架黑色钢琴。
要说美术是程锦的第一大爱好，那么钢琴就是她的第二大爱好。
烦闷时，弹奏上一曲卡农变奏曲，什么烦恼都抛之脑后。
好不容易将老爷子请进屋里，方然终于松了口气道：“爸，您先回房歇歇，待会儿开饭我让小锦上来喊您。”
“对，爷爷，我扶您上楼。”程锦接收到她妈妈的眼神信号后，立马将老爷子扶着往楼梯口去。
然而，也只到楼梯口，老爷子便摆手道：“行了，我自己上去，你们小孩子出去玩儿去。”
程传心里也是郁闷，不孝子没在，窝在心里的火都没处发。
他记得不孝子说过很多次，他的房间还在老位置。等他按照记忆真正打开房门后，才是一阵五味杂陈。
这房间的模样，跟他离开家时一样。包括书桌上的书，台灯的摆放等，全都一模一样。
程传神色有些恍惚，他似乎从未离开过家，祖传的宅子也始终如一就在这里。
十年如一日，除了他两鬓斑白的头发外，岁月并未在他的房间里留下任何痕迹，就连灰尘，都不曾有。
中式胡桃木床上，依旧铺着深灰色的四件套，搭配同样款式的通定衣柜和两个床头柜。
程传一步步走向床边，坐上去试了试床垫，依旧是熟悉的味道。
拉开床头柜，他小心翼翼的拿起扣放在里面的相框。相框里的亡妻，抱着三岁的程承，依偎在他身旁，笑的满脸幸福。
他伸手，轻轻触碰因病早逝的亡妻满脸笑容的脸庞。直到相框上滴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，这才连忙抬手抹了抹眼角，将相框放回去。
打开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，程传再次没了动静。
好半响之后，他才弯腰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，嘴里嘟囔着：“不孝子，不织锦还留着做什么。”
这是一台织机模型，是程承开始学习织锦时，他亲手做好送给他的。
当初程承毅然决然的离开蜀锦坊，要下海经商，他一怒之下就给砸了。没想到不孝子竟然将它捡了回来，还给修的有模有样的。
望着房间里的一切，老爷子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。
而门口透过门缝悄悄观望的程锦，顿时也松了口气。她悄悄转身，啃着手指下楼。
楼下，方然焦急的望着楼梯口。
等程锦下来后，才拽着程锦到厨房低声问道：“怎么样，老爷子情绪还行吧?”
程锦勉强笑了笑，回答道：“放心吧妈，爷爷没事儿，就是看到奶奶的照片有些伤心。”
方然叹了口道：“你奶奶的死对你爷爷打击很大，让他先静静吧。”
“对了，你去蜀锦坊的事儿怎么说，你爷爷没反对吧?”
“妈，你放心，你女儿这么有天赋，爷爷怎么可能不答应。”程锦道。
“那就好，你可别学你爸，要干就必须坚持知不知道。”方然还不放心，继续嘱咐道，“你要敢半途而废，以后就别认我这个妈了。”
“知道知道，放心吧妈，你没机会摆脱我的。”程锦找着机会侧身往外溜，“妈你先忙，我出去看看漫姨来了没。”
程锦快速跑出门，生怕晚了方然又拉着她絮叨。家里现在的气氛简直不要太低沉，还是出门透透气的好。
从早上，她告诉自家爸妈她想接手蜀锦坊，想当程氏蜀锦坊第十七代传人后，方然就一直很焦虑。
其实方然很赞同程锦当蜀锦传人，但她怕程锦坚持不下来，学她爸爸半途而废。万一真这样，那对老爷子的打击可不是一般大。
但是程父却不这么认为，他对自己女儿十分有信心。促成她学美术，其实也是未雨绸缪，提前在为蜀锦坊做打算。
第5章 方然的担忧
程承考虑的是，学美术走艺体的话，后面还可以继续学服装设计或是其他设计类的。
总归能跟蜀锦沾边，万一程锦真就对蜀锦有兴趣，想继承家业呢。
他觉得自己深谋远虑极其明智，不可能文峥能培养出对蜀锦感兴趣的考古儿子，他培养不出对蜀锦感兴趣的艺术生女儿。
当然，这些小算盘他和文峥都不会说出来。
他们只是递了梯子，要不要往上爬，还得看孩子们自己怎么想。毕竟学织锦，的确太过辛苦。
这边程锦刚出门，就看到从隔壁提了一堆东西过来的文洮和文洮的妈妈陈漫。
她笑着跑上前，亲昵的搂住陈漫的胳膊道：“漫姨来啦，我妈在厨房呢。”
陈漫刮了刮程锦的鼻子，没好气道：“你又惹你妈生气了是吧。”
“才没有，我妈就是太唠叨，漫姨您快去劝劝她。”
程锦将陈漫手里的东西接过来，将人往屋里引。
两家关系好的像一家人，什么推拒的礼数在这儿压根儿不存在。
而陈漫，她今早已经知道程锦要继承蜀锦坊。
加上文洮对蜀锦也是极其感兴趣，她心里也是一阵感叹。
只希望这两孩子不要再辜负老爷子，不要重蹈他们爸爸那一辈的遗憾。
陈漫刚进厨房帮忙没一会儿，就听到楼上有动静传下来，她连忙给方然使眼色。
两人对视一眼，竖起耳朵悄悄听外面的动静。
“小锦小洮，你们爸呢?”
正在客厅研究蜀锦图样的程锦和文洮被吓了一跳。
程锦抬头，看老爷子板着脸站在楼梯口，心ᴶˢᴳ中咯噔一下，以为自家爸又犯了什么错。
她连忙拽着挡箭牌文洮跑过去：“爷爷，您找他们做什么?”
“哼～让他们来见我。”程传说完转身就要回房间。
然而刚转身，就被两堵人墙给吓得差点摔下楼。
“爷爷～”程锦三步做两步跑上楼梯，却也没快过程承。
程承和文峥一人一边，拉住老爷子的胳膊。
将人扶稳后，两人齐齐瞪了眼跑上楼的程锦和文洮，示意他们闪一边儿去。
程锦嘴角抽抽，撇嘴下楼去。英雄救老，她也可以的。
程承趁机笑眯眯的将老爷子扶回房间，两人像犯了错的孩子似的，站在一旁不敢乱动。
“逆子，你们诚心不想让我多活些日子是吧?”程传冷哼道。
什么事儿干不好，还学会搞偷袭了。要不是他心脏好，非得被吓出病不可。
“爸/师父，我错了。”
程传嘴角微抽，幽幽道：“错哪儿了?”
“哪儿都错了。”
甭管怎样，只要老爷子肯回家，他们俩做什么都愿意，更不要说认错。
程传一噎，这话竟不知道该如何接。
良久，他才叹了口气道：“房间里的东西是你们俩准备的?”
……
“妈，你说爷爷会不会跟爸爸和文叔叔吵起来?”
饭都准备好了，程锦时不时抬头看楼梯口，就是没看到人下来。
“小孩子操什么心。”方然没好气道，“你爸和你文叔叔都有分寸。”
程锦瘪瘪嘴嘟囔：“那爷爷还十来年不回家。”
“咳咳～”程传站在楼梯上轻咳两声道，“开饭，吃完饭开会。”
吃完饭开会，开会好啊，这是不是证明老爷子以后就回家不走了。
程锦两眼弯弯，直接冲上楼去扶老爷子：“爷爷慢点儿。”
“你这孩子，我还没老的动不了。”程传无奈又欣慰。
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，程家也不例外，老爷子就是程家、也是文家的宝。
有他在，程父和文父都缩的像鹌鹑似的，只敢埋头刨饭。
反倒是程锦和文洮两个小辈一口一个爷爷，不停给老爷子夹菜卖乖。
程父和文父心里那叫一个气啊，这样对比，显得他们很没用的样子。但他们被各自的媳妇儿看着，一有动静就被掐，只能委屈巴巴的刨饭。
一顿饭下来，老爷子吃撑了，两小辈吃高兴了，两父亲腿青了，而两母亲很欣慰。
饭后方然给老爷子泡了壶山楂茶消食，坐等老爷子发话。
程传道：“日后小锦就是我程氏蜀锦坊第十七代传人，你们有没有异议?”
众人齐摇头：“没有。”
“那好，没有异议的话，就来听听小锦接下来的安排。”程传点头道，“刚才你们两个可是答应了，要尽可能协助小锦，”
程父和文父齐点头：“保证完成任务!”
“既然爸和文叔诚心诚意要帮忙，那我就不客气了”程锦眼神放光，顿时来了劲儿。
“咳，首先要说的是，现在坊里没钱，别说没工人，就算有也开不起工资。所以，第一个事儿就是我需要资金支持。”
程锦略带忐忑的扫了眼在场所有人，除了老爷子脸色沉下去外，其他人都算正常。
她继续道：“我初步估算了下，二十个工人，假如每个工人按照五千每个月的工资来算，一年得一百二十万。当然，二十个工人太多，十个也就足够了。
但是，考虑到坊里之前有许多技术过硬的老织工，为了避免人才流失及浪费，我想都去请一次，看有多少人愿意回来。”
“万一他们都要回来呢?”程父幽幽道。
都要回来的话，没事儿干也是人才的一种浪费吧。不仅如此，还会加重坊里的负担。
文父也担忧道：“要不咱们让师父先理一些名单出来，先邀请一部分，后面的等坊里的情况好了之后再邀请?”
“你爸和你文叔说的对。”程传附和道，“先请够十人，其他的后面再说。”
希望太大，失望就更大。步子迈的太大，容易血亏。主要是钱啊，不够烧。
“那、行吧，但是启动资金，还是得需要这么多。不光是工资的问题，还有原材料的成本也需要计算进去。”程锦一本正经道，“放心，这钱不会白花，算是入股。只需要入股一次，就能享有三年的股权。三年后，按出资比例进行分红。我个人的话，可以出二十万。”
最后一句话她是咬着牙说的，二十万是她从小到大积攒的所有家当，不管会不会溅起水花，她都全给投进蜀锦坊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