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都，定远侯府。
“痛……”
“姜姝，这是你该受的。”
男人将手帕遮住了她的脸，这个动作如同一把刀直接割碎了她的心。
姜姝红着眼，将头埋进枕头，彻底的遮住了脸上巴掌大的黑色胎记。
她的丈夫，厌恶得连她的脸都不愿多看一眼！也是，他厌恶她，理所当然。
燕都所有人都知道，容锦娶她如鲠在喉。
若不是太后懿旨，若不是被人暗算，他堂堂定远侯怎会娶自己这“燕都第一丑女”！
云消雨散，容锦居高临下的撇了眼女人，
“我不想再有你的第二个孩子。”
语毕，转身离开了房间。
清寒月光下。
姜姝颤抖着拿下手帕，艰难的走到门口。
打开门，她朝守夜的丫鬟小翠道：“请帮我打桶热水，我要沐浴。”
小翠眼睛在她身上停了停，语调带着股意难平的阴阳怪气：“是。”
她头也不回的离开，过了很久，才提着水悠悠过来。
姜姝手一触，为难道：“水是冷的。”
小翠翻了个白眼，只将桶子一放：“没热水了，你爱用不用！”
姜姝抿了抿唇，提起水。
她是侯府夫人，可一个小丫鬟都能对她恶劣至此。
只因为她的丈夫，定远侯府的真正主人根本不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，而本该由侯府夫人掌家的权利也一直被握在老夫人手中。
姜姝咬着牙挽起冷水往身上擦，寒风拂过，冰冷透心。
翌日清晨。
姜姝刚穿戴好，一个小小的人影便窜进来抱住了她的腿。
“娘亲！”小脸粉净的孩子，软嫩的喊着她。
姜姝不禁对云儿微笑，黝黑的胎记也随之变形，整张脸越发恐怖起来。
连下人看到她的脸都退避三舍，容如云却丝毫不惧，亲热的把小脸贴了上去：“娘亲，抱抱。”
云儿是她生命中光，姜姝温柔的抱起云儿往大厅走去。
“父亲！”
看着出现在大厅的容锦，姜姝的笑容戛然而止。
容锦瞥了一眼她僵硬的神情，眼神一暗。
姜姝拘束地抱着云儿入座，然后端起碗给云儿喂饭。
容锦见状，冷冷的说：“让他自己吃。”
姜姝手一顿，怀里的云儿却说：“娘亲，云儿可以自己吃。”
姜姝涩然的收回手，云儿抓起桌上的筷子往嘴巴塞了起来。
可两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自己吃饭……
云儿最后弄得满桌是饭，容锦不悦开口：“你连教孩子都不会教吗？”
姜姝一言未发，只心中一片冰冷的苦涩。
吃完饭，姜姝将云儿交给奶娘，便去慈安堂给老夫人请安。
林嬷嬷将她拦在门口。
“迟了一刻。怎么？侯爷回府了，夫人便连老夫人都不敬了？”
姜姝脸色一白，立刻下跪，支支吾吾的解释道：“今日给云儿喂饭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就被林嬷嬷打断。
“老夫人心好，不跟你计较，今儿个跪在佛前把这盘子佛豆串完就行。”
姜姝望着快溢出来的佛豆，这个份量是平日的三倍。
晒干后的佛豆又干又硬，每穿一串都会将她指尖串的出血。
“是……谢谢母亲。”
她伸出手，林嬷嬷将佛豆重重地摔在她手上，她紧紧攥着冰冷的盆子挪到佛堂。
十指连心，这样的日子她已过了三年。
从上午穿到下午，却只穿了一半的佛豆，本以为又要熬到天明，可到晚饭的时候林嬷嬷却推开了门叫她去吃饭。
她忐忑不安地跟在林嬷嬷身后，心却莫名跳得很快。
“娘亲！”
刚到大厅，云儿便冲上来抱住她，却被一旁的林嬷嬷拉开。
姜姝伸出的手一空。
垂下眼掩住满目的苦涩，她乖顺的行礼后站在了老夫人身后伺候。
这样的场合，她是不能坐的。
容锦看了一眼她，随即若无其事收回。
老夫人对她视若无睹，开口问容锦：“此次回京便不走了吧？”
容锦轻点了下头：“近期不会离开。”
“为娘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，你娶的这个媳妇既拿不出手又不会掌家，我便将你表妹叫了来帮我。”
“柳儿。”
门口，一位身若拂柳的女子应声走了进来。
姜姝已然呆住了。
那竟是赵柳儿，她未嫁前容锦的未婚妻！
======第二章积功德======
姜姝低声喃喃：“你……不是已经嫁人了？”
“自先夫离世，那边就已经容不下我们母女两了。”赵柳儿颤声回道。
赵柳儿眼眶泛红，像受到莫大委屈般拭着泪：“我们实在走投无路才来投奔侯府，若姐姐也赶我走，我就真的无家可归了。”
姜姝脱口而出的话却被她如此放大，顿时哑然无语。
老夫人冷言道：“这侯府还轮不到她管！”
丫鬟们窃窃的笑着，容锦漠然的看了一眼姜姝：“好了，吃饭。”
姜姝觉得胸口好像被石头堵住了一样，难过的喘不上气。
而老夫人让赵柳儿坐在了云儿与容锦的中间。
赵柳儿笑着和两人交谈，仿佛她才是云儿的母亲、侯府的女主人。
姜姝只能站在旁边，谨小慎微的服侍伺候老夫人。
更可悲的是，她连不悦和痛苦也不能表露。
第二天上午，宫里来人宣姜姝去见太后。
上马车前，老夫人捻着佛珠子，对姜姝若有所指道：“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人，在太后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，你应该很清楚。”
“是，母亲。”姜姝埋着头回。
慈宁宫。
一走进，满室浓郁的药味，姜姝心一悬，疾步走入殿内。
“姑母。”
她看着榻上神情奄奄的太后，眼眶一热。
父亲战死，母亲改嫁，因这不堪的长相，她自幼便被族人欺凌，是太后将她接进宫贴身抚养。
太后是她最亲的亲人了。
“哀家无碍。”太后让姜姝坐下，轻声问道，“在侯府一切可还好？”
姜姝逞强的笑了笑：“一切安好。”
太后目光缓缓下移，看见了那伤痕累累的手。
她眼神一黯，语重心长的说：“云儿，姑母老了，不可能护你一辈子。你要记住，人这一辈子，能始终靠得住的只有自己。”
姜姝未能理解，眼底闪过一丝茫然，只呐呐应了。
太后体弱，稍聊几句便让她退下了，临走还额外赐了一位绣娘。
回到侯府，姜姝与正要出门的容锦撞了正着。
容锦的视线落在她身后的赏赐上，语气不屑：“又去找太后告状？”
冷冷的讥讽像鞭子一样打在她心上。
姜姝猛然一怔，心潮汹涌之下拽住容锦衣角，颤声道：“三年前，不是我陷害的你……”
那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参加宴会，只为见一眼他，怎么可能会做出下药这等肮脏事？
容锦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惺惺作态，只觉得恶心厌恨。
“你以为我会信？”
他一把甩开姜姝的手便走。
姜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，心头涩的她快不能呼吸，胸口沉甸甸的疼。
回到正堂。
姜姝带着绣娘给老夫人行礼。
绣娘对老夫人说道：“太后体恤侯爷夫人对老夫人的一片孝心，但侯爷夫人不善女红。以后那些穿针引线的伙计便交给我来干。”
老夫人慈和的笑着：“有劳太后费心。”
随后安排人带绣娘去安置，留下姜姝一人在大堂。
佛珠碰撞的清脆声骤然一停，老夫人冷笑一声：“有太后撑腰就是不一样，叫你替我为佛祖穿佛豆，积功德的事，你都不肯干了。”
姜姝心一颤，只好跪下：“我错了，母亲”。
老夫人厌恶的撇过她：“既然你不愿跪佛祖，便去祠堂向列祖列宗下跪。”
姜姝脸色苍白，低着头，从喉间挤出一句：“是，母亲。”
祠堂，阴冷得像个牢笼。
姜姝跪在黑漆漆的牌位前，压抑又恐怖。
直到夜色降临，她才颤着腿从祠堂离开。
回房的路上，她听到一阵波浪鼓的响声。
她下意识抬眼望去，瞳孔一缩。
只见容锦抱着一个小女孩迎面走来，小女孩天真的摇着手中的拨浪鼓，声音清脆如铃：“爹爹，这个真好玩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