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
北方有一支盘踞数年的军阀，姓沈。薄川进沈家时年不过八岁，他与我度过十几载春秋，我从未想过我们走到如此地步。
八岁时，他躲在父亲身后，被领进沈家的大门。
十岁时，我牵着他的手踏进父亲军队的训练场。
十八岁，他风姿绰约，整个沈家已无人能敌。
二十二岁，他提枪杀入沈府，一百二十条人命魂断于他枪下。
沈家一夜之间易主，而我那年二十岁，在动乱中仓皇出逃。皮肉被寒风剐蹭着，北方只落得疮痍满目，我开腔唱一曲小调。
角声里，闻战伐。
我的身体里好像骤雪不停，被点燃一支狼烟，浓雾蒸腾着血液，我好恨、又太痛。
一夜一夜未眠，沿途的奔波早磨得人憔悴。我衣衫褴褛，馊掉的饭菜与薄衾尚可过活而已。
后来在南下的驿馆休憩，我偶然听得旅客的闲谈。聊新掌权的薄督军如何以铁血手腕重夺北方数座城池，聊这位最受追捧的新贵受到多少门阀财团的青睐，聊名媛望族的芳心暗许，聊如今下落不明的沈小姐。
而我只沏杯苦茶，酸涩的味道从口腔浸润至肺腑，我满眼的荒芜，余下的是寸草不生。
南下的日子很煎熬，今年的冬好像格外冷，一路上我变卖身边的财物，最后孤身一人流落到杭州。
江南的天近几日放晴，阳光暖人的紧，铺天盖地的报道写满了北方的烽火狼烟。
而我，无权无势的小姐不过一根草芥。
后来春满楼的老鸨瞧我姿色可人，允我进去混口饭吃。怎么说呢，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不会把尊严太当回事。
不久，许多人成为我的座上宾，流水的珠宝锦缎送进房门。老鸨似乎很高兴，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，她说，阿绒啊，你可真是我的宝贝。
我再没听到有人唤我沈小姐了，沈小姐沈绒。
我卖笑，为富商、为权贵、为财、为名，碎却浑身傲骨，躲在破落的屋檐下，不过图个苟活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