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独自出院的女人
中心精神病院门口，冷风夹杂着细雨。
贺知书望着空空荡荡大街，眼神渐渐有了焦距。
蒋文旭没有来接她。
或许也不知道她今天出院。
贺知书愣愣地站了一会儿，才迟疑地顺着记忆中回家的路走去。
她没有伞，什么也没有。
当初怎样进的精神病院，如今便怎样的出来。
直到天黑，她才走到别墅区门口，浑身已被雨淋得湿透。
一辆宾利从她身边开过，溅开的泥水全扑在她身上。
贺知书钝钝地抬起满是倦意的眼，那车的车牌号让她眼眸一亮。
身体快过于意识，她拔腿就追了上去，哑着声大声喊：“文旭!”
因为太着急，她一个没注意，被石头狠狠拌倒在地，猛地摔进泥坑中!
但那车却突然停了下来。
贺知书抬起头，透过模糊的视线，看见一身笔挺西装的蒋文旭带着秘书杨琳从车上下来。
贺知书缓缓爬起，一身脏污狼狈不堪，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二人。
原本已经快要麻木的心，在看到这个男人的一刻又找到了疼痛的感觉。
或许只有疼痛才能让她感觉自己还是活着的。
衣着精致的两人打着同一把伞。
蒋文旭好像对她的狼狈视而不见，只阴沉着脸嗤笑：“这么快就出院了?一年时间够治你那疯病吗?”
他的话犹如锥子重重的砸在了贺知书心上，心痛的一抽。
“我没有疯。”她颤着声，艰难地蠕动嘴唇。
她是有抑郁症，但不是疯子。
可蒋文旭却什么都不听就把她扔进了医院，不闻不问了一年。
蒋文旭却冷笑一声：“我姐现在还在昏迷，把她推下楼的你不是疯子是什么?要不是我爸护着你，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站在我面前?”
贺知书脸色一白，不知第几次无力的辩解着：“我没有推她。”
当时她一回到家就看见蒋慧蓉倒在楼梯旁，她明明是去帮忙的，却被佣人说成是她推的。
因为有“目击证人”，蒋慧蓉又昏迷，她百口莫辩。
杨琳眼波一闪，没等贺知书再说话，贴在蒋文旭身上嘲笑着：“文旭，你怎么会娶了这么个女人?”
蒋文旭满腔怒火一顿，搂住杨琳的腰，嘲弄道：“当时眼睛瞎了。”
“那你现在能娶我吗?”杨琳媚眼如丝。
蒋文旭睨了一眼已经僵住的贺知书：“娶。”
贺知书长睫一颤，心恍若在一瞬间被他简单的几个字撕成了碎片。
蒋文旭说完就让杨琳上了车，转过身时，贺知书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。
“文旭，我……”她的声音轻颤。
可话还没说完，蒋文旭的脸色就沉了下去，他嫌恶地抽回衣角：“你是疯子，不是瘸子，别脏了我的车。”
话毕，直接就坐了进去。
凝望着远去的车子，滚烫的眼泪淌过冰冷的脸颊，混合着雨水消失不见。
明明五年前她和蒋文旭结婚时，蒋文旭还是爱她的。可自从贺家破产，蒋文旭就突然变了。
往日的爱情像是在一日之间消失，直到蒋慧蓉出事，蒋文旭对她好似只剩下了狠心。
贺知书麻木地抬起腿，迈着沉重的步子往那曾住了四年的别墅走去。
她走到门口，门紧紧的关着，像是在故意阻挡她。
贺知书局促地抬起手敲了敲门：“文旭?文旭?开开门。”
“文旭，还是让她进来吧，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。”
熟悉的声音让贺知书心猛地一揪。
只听蒋文旭风轻云淡的声音响起，他说：“没关系，死了都没事。”
第二章 离婚好不好
贺知书浑身一震，呆滞地看着地面。
黑暗中，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影又开始围绕着她，门后的靡靡之音像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她的喉咙，让她快要窒息。
她急忙往角落里退去，直到再没了退路，她便只能抱着双膝，把自己蜷作一团。
“不要，不要过来……”
她双手紧紧捂着耳朵，拼命的想要逃离这片溺亡的深海。
可她根本逃不开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门忽然开了。
蒋文旭倚着门框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乞丐般的贺知书：“够了吗?”
贺知书缓缓抬起煞白的脸，眼神迷惘而惊惧。
蒋文旭一怔，随即心中不快至极：“你做出这副模样是要装可怜吗?”
贺知书看着他，眼泪突然夺眶而出，却始终一言不发。
蒋文旭眉头一蹙，莫名生了一丝烦躁，转身走了进去。
贺知书迟疑了一下，才像个老人一样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跟在他身后。
她走进屋子，看见杨琳就站在客厅里：“我走了，公司等你。”
贺知书心口那枝箭又活生生被人扯了出来，疼得太厉害了，她甚至有些站不稳。
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，只能任由杨琳在自己面前甩甩头发高傲离开。
蒋文旭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。
寥寥烟雾中，贺知书屏息着，视线落在了垃圾桶里蒋文旭刚刚穿的外套，心顿时被蒙上了一层灰。
那外套只是被自己碰了一下而已……
她紧紧的掐住自己的手竭力压下窒息感，突然出声：“你以前很爱我。”
蒋文旭手指一顿，嘴角却不屑弯起：“爱?你知道我为什么娶你吗?”
贺知书一愣。
蒋文旭没有问为什么爱，而是问为什么娶。
他站了起来，目光忽而染上一抹恨意：“你的心脏是你的吗?”
贺知书的心咯噔了一下。
八年前，她因为心脏病做了次换心手术，但她不知道心脏是谁的，父母也没告诉她。
“你知道吗?你早该死了。”蒋文旭似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几个字，字字都带着恨不得将她咬碎的狠戾。
蒋文旭说完就上了楼，贺知书缓缓坐在了地上。
湿透的衣服冰凉的贴在身上，她使劲抱紧了自己，却怎么也暖不了。
看着落地窗外的被黑云渐渐遮住的月亮，一眨也不眨的眼睛里再次淌出热泪。
蒋文旭，你知道吗?总有一个声音叫我去死，可我想活，还想为了你活。
现在，你却说我该死。
楼上房内。
蒋文旭拿着一张照片呆坐在床边，眼神愧疚而伤感，他抚着照片上笑得明媚的女孩，低喃着：“小颜，对不起……”
当年要不是他执意和顾小颜分手，她也不会因为心不在焉出车祸。
可当他赶去医院时，却被告知顾小颜的心脏已经被移植到了贺知书体内。
顾小颜明明连捐献书都没签过，是贺家害死了她。
想到贺知书的脸，他的眼神瞬时变得阴翳。
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她的心挖出来。
报复的念头从一开始生根发芽，到如今已经占满了他的心。
次日。
蒋文旭理了理领带，准备去公司，却见贺知书还缩在沙发边上。
他眼神一凛，踢了踢她的脚踝：“没死就别挡在这儿碍眼。”
贺知书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升起一丝光亮，她木木地抬起头，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房子里。
“我们离婚好不好?”
第三章 如果我死呢?
蒋文旭愣住了，凤眸微眯：“你有资格提吗?”
贺知书闻言，低下了头不说话，眼神又开始涣散。
是啊，她现在哪里来的资格离婚?
贺家早没了，她离了婚又去哪儿呢?
这副消沉的模样，让蒋文旭心里掠过一丝报复的快意又有一点莫名的烦躁。
他俯下身，扼住贺知书的下巴，一字字道：“记住，在蒋家，你只是一条丧家之犬。”
见到贺知书绝望的眼神，蒋文旭才松开手，从桌上抽了张纸擦了擦手后转身离去。
贺知书伏在冰凉的地上，门被关上的声音打在心头，心脏的抽痛感也随之愈发强烈。
她苦涩地动了动嘴角。
妈妈病逝，爸爸跳楼自杀，她再也没有别的亲人了。
她不是丧家之犬是什么。
说到底，还是她这个人不该活着。
“叮——叮——”
门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贺知书抓着沙发蹒跚站起身，走过去开了门。
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叶琛——她唯一的朋友，也是唯一知道她有抑郁症的人。
叶琛的担心在看到贺知书后才消散一点：“不是说等我去接你出院吗?你怎么自己就走了?”
贺知书眨了下毫无神采的眼睛，却只会道歉：“对不起。”
叶琛叹气，知道她心里苦，只从包里拿出两瓶药递给她：“你昨天走得急，药都没拿，我给你送来了，你记着，一定要按时吃。”
贺知书接过药，不重却让她难以拿稳。
这些年里，她都是靠着这些药维持着她仅剩的一丝清醒，可没有用，她已经越来越不想活下去。
而蒋文旭昨天的话，更是让她忽然没了支撑的勇气。
她抿抿唇，有些局促：“谢谢。”
叶琛欲言又止，想安慰她却又担心过界，只能说：“我一会儿还要坐诊，得走了，你有事就立刻打电话给我。”
他拿出一个新手机递给贺知书：“里面有我的号码。”
贺知书接过手机，她扯了扯嘴角：“谢谢你。”
她的强颜欢笑让叶琛心一紧，不由抬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和泥泞：“别委屈自己了，能离就离吧。”
贺知书弯起的唇角又无力地低了下去。
她也想离婚，但蒋文旭却似乎还没折磨够她。
叶琛走后，贺知书才迟钝的反应到自己的满身狼藉。
她想去找件衣服洗澡，却发现，整个房子没有一件东西是属于她的。
蒋文旭早就将她的东西全部都丢出去了。
贺知书忍着喉间的酸涩，从杂物室里翻出一件旧衣服，洗了换上。
可接下来，她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。
她就这样呆坐在沙发上，像是还在精神病院里一样。
转眼天就黑了，蒋文旭回到家。
贺知书才有些迟钝地站起身。
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，蒋文旭极尽讽刺的话却先砸到了贺知书身上。
“你够可以的，疯了还能把人勾到这儿来。”
她怔怔地看着逼近的蒋文旭，不懂他在说什么。
蒋文旭想起监控中叶琛对贺知书的举动，心中莫名烧起一把无明业火。
他抬起手，单手掐住她的下颌。
这一瞬，蒋文旭眼中飞快划过一丝诧异。
她瘦了好多。
但这诧异在贺知书下意识闪躲的一刻，瞬间变成怒意。
他粗暴地捏着她的脖颈，目光如冰，“你这样的女人到底有什么资格进蒋家的门!”
心好似被尖刀狠狠剜了一下，委屈和酸涩上涌。
贺知书被迫仰着头，眼神只余空洞：“那就离婚，把我扫地出门。”
蒋文旭手一顿，墨眸中侵着蚀骨的寒意：“离婚?你想都不要想!”
他用力一推，贺知书一踉跄，倒在了茶几旁。
所有的情绪似乎都被这个男人掌控，她看着桌上的水果刀，窒息感如浪头向她打来。
“如果我死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