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含冤而死
这是第三天……
阮瑶愣愣地望着墙上一只拳头大小的洞，她眯起被熏得半瞎的眼睛，看着朝来暮去，转了三个日夜。这三天，她没吃过一粒米，只靠着一碗混浊的水维持生命。
外头阳光正盛，她却再也触摸不到。
她是穆王妃……不，曾经是。她如今被关在这里，如同一个废人。可她医毒双绝，惊才艳艳，到底为什么……会沦落至此？她的眼废了，嗓子也哑了，那个她曾经喜欢过的人，甚至为了讨好她的嫡姐，断了她的手筋、脚筋。
可她自认为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们的事，却为何被害得这么惨？
她好恨，恨不得将那两人剥皮抽筋，拆骨入腹！
突然有脚步声传来，她看不清，只能侧着头倾听，来的是两个人。
"妹妹近来可好？"阮苓白在她面前站定，似是嫌弃这里污浊的空气，因而拿帕子捂着口鼻。她脸上流露出几分虚伪的怜悯，倚在身边人的身上，"相公，我看妹妹在这里怪可怜的，要不，我们给她个痛快？"
相公？
阮瑶睁大了眼睛，可她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红，像是婚服。原来这两人竟是成婚了吗？多可笑，这二人原本是她最信任的人，到头来，却也是他们亲手把自己推进地狱。
她的手摸索着，摸到了那只盛水的碗，面对仇人，她竟无比的冷静，她说："你们这对狗男女，我祝你们终成怨偶，不得好死！"
"你找死！"阮苓白一脚踹在她心窝，让阮瑶疼得煞白了脸。
"我和少征两情相悦，必定白头偕老！"
"苓白，她已经疯了，多说无益。穆王那边……"说话声低了下去，阮瑶并未听明白。
她冷冷地笑着，视野发红，她的眼中仿佛有泪流出，却是血一般的。
"他说的对，我疯了，是被你们逼疯的。阮苓白，我替你嫁给穆王，被当成全京城的笑话！段少征，你别忘了，要是没有我，你娘早死了！我阮瑶是瞎了眼才会被你们蒙骗，可我还是不明白……"
沙哑的声音像是一把割着石头的钝刀，"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，甚至帮阮家给穆王下毒，可是为什么……"
"你想知道啊？"阮苓白痛快地笑了一声，恶毒地说道，"穆王挡了那位的路，只是他平时谨慎得很，但你偏偏能近他身，所以，你就被当成刽子手了。"
"多可笑是不是？你大概还不知道吧，穆王已经知道是你下的毒了，可他在你失踪后，居然还满京城地找你——你真让我觉得恶心，居然有心思勾搭一个废人。"
可她也有些嫉妒，穆王命大没死，明知道阮瑶给他下毒，竟然能咽下这口气，还要找她！
她阮瑶就该千人嫌万人厌！
可阮瑶听后竟笑了起来，笑自己可怜，笑自己愚蠢。
低笑变成大笑，她真像是疯了一样。
"原来是这样！原来是这样！"
她全都明白了！她命运坎坷，幼时被人拐走，于危难时遇到师父，师父传她医毒之术，她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仅是个潇洒的小医女。
谁知那一天，阮家人找到了她，自称是她的家人，要接她回京城享受荣华富贵。而她，竟不顾师父的劝告，一头扎进了阮家，扎进了京城。
再然后，她的确过了一段顺心的好日子，可好景不长，她被告知自己和穆王有婚约，如果不嫁，就会给阮家引来灭门之灾。
她从小只有师父，没有家人，可她贪恋阮家虚假的亲情，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家。于是她嫁了，可那穆王告诉她，和他有婚约的，是阮苓白。
那时，她才知道阮家之所以找回自己，不过是不想断送了阮苓白的后半生。
可难道她就该为阮苓白受苦？难道她就不是阮家的女儿？难道她……合该如此狼狈？
她不信！她不信！
忽的，她收起笑声，一只手端着碗，一只手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，面前的两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，可她看不清楚。
"既然你们成婚了，作为你们爱情的见证者，我又怎能不敬你们一碗酒？"
她端起碗，上前两步。
"站住！"阮苓白一个哆嗦，呵斥她，"你别过来！"
阮瑶勾起唇角，那张被毁了的脸显得异常可怕，"好，我不过来……我还是祝你们终成怨偶，不得好死！"
就在阮苓白张口欲骂时，阮瑶看到模糊的人脸，一把将水泼了出去。一碗水泼了两个人。
"啊！我的脸！我的脸！"脸上传来剧痛，阮苓白狰狞地大叫着。
段少征也没好到哪里去，"不可能的！我们已经吃了你给百毒丹，从此百毒不侵，怎么会这样！"
"哈哈哈哈！百毒丹？百毒丹是我做的，我又怎能会不留个心眼呢？"
扔下手里的破碗，阮瑶痛快地大笑着，突然，阮苓白发了狠，她抽出段少征腰间的匕首向阮瑶冲了过去。
其实被刺中时，阮瑶并没有觉得太疼，因为她身上的伤，比这痛多了。
她还放肆地笑着，感受着血液的流失，她忽然死死攥住阮苓白，吐出恶鬼一般的话语："终有一日，我会将你们拖入地狱！"
她瞪着混沌的眼，死不瞑目。
"哈……哈哈哈！阮瑶，你娘斗不过我娘，你也斗不过我！少征你看，我杀了她，我杀了她！"
眼前的尸体已经不成人形，阮苓白癫狂地大叫着，但下一刻，她忽觉身体一痛，缓缓回过头，她竟看到了段少征的尸体……
"不……不……我不要死，我不要死！"她想捂住伤口，却无济于事，"我还有后半生的荣华富贵，我不能死！"
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，是那毁了容，断了退，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穆王。
他此时面色煞白，浮现着将死之相。
暗卫们踹开段少征的尸体，抬着他到阮瑶面前，而阮苓白正好就在阮瑶旁边，于是他一刀抹了她的脖子。
"你终究不信我。"
封承瑾从椅子上滑落，抬手阻止了暗卫要帮他的动作。
他小心翼翼地抚开阮瑶面上凌乱的发丝，眼中的痛苦快要溢出。"若有来生，你千万不要进京，就做个……浪迹天涯的医女也很好。"
说完，他忽然吐了一口黑血，原来他早就该死的，只是想着阮瑶可能被阮家舍弃，下场凄惨，所以才硬撑到了这时候。
可他到底晚了一步。
"也不算太晚。"他笑了一下，在阮瑶身旁躺下，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阮瑶尚有余温的手。
"滚蛋！你怎么这么傻啊！"半空里，阮瑶无力地喊着，"还愣着干什么？你们赶快带他去找大夫啊！他还能救！还能救啊！"
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明明已经死了，却还能滞留在此，但她无比感谢老天，让她在最后明白了自己并非孤身一人。但她知道得太晚了。
封承瑾咽了气，暗卫们还守在原地，只有谁也看不到的阮瑶放肆地哭着，哭她自己，也哭着封承瑾。
"我后悔了……封承瑾……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