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月初五,京城晋亲王府。
冬雪凛凛,苏锦月只着一件薄衫跪在东院的皑皑白雪中。
身披织锦裘的顾随安坐在房门外,眼神冷冽如冰刃。
“本王还未离府,你就急于回到尸堆里了?”顾随安微眯的凤眸中迸着嗜血的危险,“苏仵作。”
苏锦月强忍着刺骨的寒意,隐隐发紫的唇瓣颤抖着:“活人尚能抱屈衔冤,含冤的死人却张口莫白,臣妾只是想替他们讨个公道。”
听到这话,顾随安眼中戾气丛生:“抬过来。”
话音一落,几个小厮抬着一个木桶走了进来,桶内竟是浮着冰块的水。
顾随安声音却更冷:“替王妃好好洗洗。”
苏锦月被两个嬷嬷架起来扔进桶中,被冻得牙在打战,只觉喘出的气都无一丝热意。
望着渐渐逼近的顾随安,她红了眼:“王,王爷……臣妾……”
顾随安突然扼住苏锦月的下颚,迫使她张开嘴巴,然后一把将薄荷叶寒入她的嘴中。
“别说话,本王觉得你吐出来的气都有股尸臭味。”
顾随安的力道极重,苏锦月噙着泪呜咽着,但却未得到他一丝怜悯。
苏锦月知道顾随安恨她。
恨她占了晋亲王正妻之位,恨她断了先皇赐他的世袭王位。
因为仵作之后,不得参加科举,更无袭位资格。
而她幽州知府之女苏锦月,就是这全天下的唯一的女仵作!
“苏锦月,别妄想倚靠王妃身份去粉饰你骨子里的低下。”顾随安居高临下的看着苏锦月,眼底的恨意毫不掩饰。
苏锦月跟着苏知府查案验尸,到了十八岁也无人,上门说亲,全因晦气二字。
可两年前,当今皇,上为扼住顾随安的权势,一道赐婚圣旨,将苏锦月赐绐顾随安做正妃。
见苏锦月似要晕过去,顾随安才命人将她扯出来。
苏锦月呕吐着嘴中的薄荷叶,蜷缩的身子跟着颤抖的呼吸抽搐着。
她强起沉重的眼皮,望这顾随安凉薄的眸子,顿觉依旧置身在冰窟之中。
天再冷,也冷不过他的心。
因为顾随安恨不得将本就卑微的她踩进泥中,让她低贱至死!
“再有下次,本王就让你尝尝真正冰刑的滋味。”
顾随安丢下一句冰冷的警告便走了。
直到那玄色身影消失了,苏锦月眼中隐忍了多时的热泪才落下来
她五年的爱慕,换来顾随安两年的厌恶。
她这一生,都因皇,上寥寥几字而改变了。
“王妃!”唯一的贴身丫鬟紫玉着急的跑了进来,将苏锦月扶起来半搂着进了房间。
褪下几乎结了冰的薄衫,紫玉给苏锦月换完衣服,又将所有被褥都盖在她身,上。
看着苏锦月苍白的脸,紫玉心疼的哭了:“王妃,您这是何苦呢?”
明知王爷最忌她回母家,却偏偏逆了王爷的意。
“巡抚,限爹……五日破悬案。”苏锦月强睁着疲倦的双眼,“我得去帮爹。”紫玉还想再劝她两句,丫鬟施施然走了进来,也不行礼,径直通知:“王妃,太妃命您现在就过去。”
第二章避子
紫玉瞪了一眼那丫鬟扭头就走的背影,骂道:“狗仗人势!”
见苏锦月要下床,她紧张起来:“王妃,您才受了凉,奴婢去回太妃说您身子不适吧。”
苏锦月撑着床沿,眼底透着无奈:“太妃并非来问我意愿的,替我更衣梳妆”
承香院。
苏锦月在门外已站了近一个时辰,直到太妃午睡醒来,她才被带进去。
等她见过礼,太妃却没叫她起身。
一个丫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站到苏锦月面前,本就有些晕眩的苏锦月被这刺鼻的苦涩熏得一恍惚。
见苏锦月没有立即接过,太妃本来不屑的神色一下凌厉起来。
“以你那低下的身份坐,上王妃的位置已是乌鸦变凤凰了,还妄想绐随安绵延子嗣?”
苏锦月伸出手接过汤药,心中压抑无比。与顾随安成婚两年,他们仍未有夫妻之实,又何来子嗣。
两年中她日日向太妃请安,太妃也日日赏她一碗避子汤。
直至今日,她恐早已无生育的能力了。
在太妃的怒视下,苏锦月凄楚一笑,仰头将药饮尽。
苦涩的感觉自嘴中蔓延到了心里,苏锦月抹开嘴角残药汁,恭敬跪下叩了个头:“谢太妃。”
见她喝完,太妃才露出满意的表情。出了承香院,苏锦月吸了吸酸涩的鼻子,将眼泪逼了回去。
半晌,她抬起头望了望天色,算着顾随安此刻应该不在王府中,她迈着僵硬的腿,往王府角门去了。
自西角门走了出去,苏锦月顶着将黑的天色直奔府衙。
苏锦月不知道,她刚刚离开,就有人将她的行踪告诉了顾随安。
刚从御书房中出来的顾随安余怒未消,听着侍卫的话,脸色霎时一黑。
苏锦月,你可真是顽固不化!
府衙中。
苏锦月收了东西净了手,对一筹莫展的苏显赞道:“爹,此人并非自尽,而是中毒。”
“何出此言?”苏显赞一脸错愕。
“毒并非从他口入,而是从指甲处,故探喉银针未发黑。”
顺着苏锦月的视线,苏显赞果然看见那人右手拇指指甲下有一浅浅黑痕,若不细看,完全看不出。
苏锦月又将一个东西递到他面前:“此物是在他喉口发现的。”
那是一个玉扳指,其内壁还刻有一个奇怪的符号。
苏显赞接了过来,端详片刻后脸色一变,忽然道:“爹知道了,你快些回去吧。”
“爹?”苏锦月一脸不解。
“回去吧。”苏显赞摆摆手,而后语重心长又道:“以后莫要来了。”
接着,苏锦月便被他强行送走。
回到王府,苏锦月已经疲累无比,本想偷偷的回到自己的房间。
可她一踏进正厅就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。
“可还尽兴?”
顾随安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一般,却又极具威慑。
既已被发现的,苏锦月自知瞒不过他,干脆跪下来,闷声道:“臣妾知罪。”
“唯一!”
桌上的茶杯被猛地掀翻,热茶泼在苏锦月的身上,烫的她痛苦的闷哼一一声。
顾随安忽的,上前捏住苏锦月的下巴,目光狠戾:“你们苏家倒是效忠皇上,效忠到肯把女儿送出来。”
苏锦月不解,却也能听出他语中怨怼之意。
“王,王爷,皇上赐婚,臣妾……”“住口!你们不过一丘之貉!”
第三章死罪
苏锦月一怔,不明白顾随安到底什么意思。
顾随安嫌恶地撒开了手,居高临下睥睨着她:“有朝一日,本王会让你后悔生在苏家。”
这句狠话让苏锦月猛地一震。
她此刻才知道,顾随安竟对自己厌恶至此。
“滚下去!”顾随安绐了她一个冷眼后转身坐回了椅子,上。
苏锦月忍着身上的痛起身行了礼,哑着嗓子道:“臣妾告退。”
回到东院,紫玉急忙找来药膏给她抹在烫伤处。
紫玉一边流泪一边呢喃着:“王爷这心莫不是真是石头做的……”
苏锦月摇摇头:“是我做错了,不怪他。”
次日。
苏锦月知道顾随安今日未上早朝,已过午时也不见他传膳。
她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做几个菜给顾随安送去。
书房中,顾随安正低头看着书,苏锦月脚步轻缓的走了进去。
“王爷。”她唤了一声,将菜拿出摆在桌上,“您还未用膳,臣妾特地做了几个小菜给您。”
打从苏锦月进门,顾随安眉头便紧蹙着。
“你想做什么?”他冷冷道。
苏锦月局促的站在原地,半响才说:“臣妾,臣妾今天想再去看看爹爹,望王爷……”
话未说完,顾随安就直接打断了她:“你那双手做出来的东西也能入口?”
苏锦月张口难言,心里泛起一阵阵苦涩。
顾随安放下手中的书,几步便走到了苏锦月面前。
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顿觉呼吸都甚是困难,只听顾随安轻淡道:“来人,把这些腌攒之物扔了。”
几个小厮从门外走了来,尽数将菜端了出去。
苏锦月下唇轻颤着,却只能承受着这种羞辱。
“你的一切,都让本王恶心。”不比昨日那般冷厉,此时的顾随安很淡漠。
但这份淡漠却如千斤之石压在苏锦月的心上。
“滚出去,别站脏了本王的地。”
又一句冷语砸向苏锦月。
她提着已经空荡荡的食盒麻木的走了出去,随着身后“嘭”的关门声,眼泪盈满了眼眶,却倔强的不肯落下。
顾随安的冷热对她来说都是一把刀,刀刀都割在她心口上。
苏锦月垂下头,回了东院。
紫玉见她回来了,满脸着急的跑到她面前。
“王妃,府衙好像出事了!”苏锦月闻言神色一紧:“何事?”
“奴婢刚刚回来前儿路过府衙,看见外边儿都是侍卫,还听见有人说苏大人被锁到刑部去了!”
“哐当!”食盒砸在地,上。
苏锦月扭头就往府门跑,任紫玉怎么喊都未停下。
怎么会?明明五日期限未到,刑部怎能将爹抓了去?
苏锦月一路奔至府衙,此时府衙却已被封,门外还有侍卫看守。
百姓们层层围住府门,指指点点的说着话。
“听说苏大人要被治失职之罪了。”
“那此刻刺杀皇,上不成暴毙在西辰门,又查不出幕后主使,皇,上能不怒吗?”
苏锦月心急如焚又懊悔不已,若她昨日坚持留下查清真相,或许爹就不会……
苏锦月望了眼被封的府衙,转身跑回了王府。
而顾随安却不在府中,寒风中,苏锦月站在厅外,翘首以盼着顾随安回来。
直到夜幕,顾随安才回来。
“王爷!”苏锦月顾不得冻僵了的双手,上前就扯住他的衣袖祈求着,“臣妾可以查出真凶,请王爷……”
顾随安却将她手甩开,冷声打断她:“皇上圣旨已下,苏显峦死罪难逃。”
第四章祈求
苏锦月瞳孔紧缩,腿一软踉跄了几步。
未待她站稳,顾随安却只留给她一个决绝背影。
苏锦月捏紧了拳头,转身回了东院拿出她所有的钱就跑去了刑部大牢。
用钱打点之后,苏锦月终于见到了苏显赛。
只见他一身囚服倚墙而坐,鬓角白发凌乱,全无从前神采。
苏锦月心顿时一室:“爹!”
苏显赞一惊,诧异的看着扑到铁栏前泪眼婆娑的苏锦月。
“苏锦月?”他眼眶一湿,却又强压下不舍,“你快走,以你的身份怎可踏足这种地方。”
苏锦月闻言,心更如锥刺。
到了这个时候,爹爹还在担心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影响。
她是王妃,更是爹爹的女儿啊。
“爹,自那尸中取出的证物还不足查清背后主使吗?”苏锦月忍痛问道。
苏显赞神色一怔,那玉扳指内壁的图案乃先帝为顾随安亲手绘制,这证据
直指晋王府。
一旦他说出这一点的,皇上就有了借口将顾随安治罪,身为王妃的苏锦月又怎会不被连累。
为了保全苏锦月,他只能全然将此责揽下。
苏显赞含泪:“是爹办案不力才有此下场。”
他心中,又悔又幸。
悔不该让苏锦月入了仵作的门,以至于让她成为皇,上的棋子,断了一生的幸福。
幸她不在苏家,此时不会被拖累,皇上为了牵制顾随安,暂时也不会动她。
苏锦月摇摇头,难掩哀痛却语气坚决:“爹,女儿一定会救您的!”
“不可!”苏显赞心中一惧,忙厉声道,“此事就此了结,爹爹罪有应得,你快些回去吧,往后也莫再涉仵作之事!”
苏锦月眼泪薮然而落,望着苏显甕苍老的脸心如刀割。
牢头,此时催促苏锦月快些走,她握着苏显赞的手,不愿撒开。